劳荣枝的拘留通知书。王翀鹏程摄
案件众多疑点待解
“我到现在都不相信劳荣枝杀人。”庭审前两天,劳声桥对新京报记者说。
在接下来的法庭调查阶段,公诉人、辩护人对劳荣枝进行询问,对案件细节进行了举证和质证,根据劳荣枝的回忆和公诉人出示的证据,二十多年前,几起轰动全国的案件再次重现。
首先是1996年夏天发生在南昌的熊启义全家灭门案。公诉人从共谋坐台、抢劫、踩点等八个方面出示了多项证据,其中包括证人证言、当年法子英的供述、现场勘查、检验报告等。但除了劳荣枝落网后的供述外,大多数证据也曾在1999年用以指控法子英。
据劳荣枝回忆,当年她化名“陈佳”,通过坐台认识了被害人熊启义。她辩称,约熊启义出去是想让他为自己买衣服。但当地天气炎热,熊启义承诺送她一部空调,她才把熊启义带回出租屋。
劳荣枝称,当时她已经和法子英分手。但案发当天,法子英突然闯进出租屋,和熊启义发生剧烈争吵,还用一把长刀威胁她和熊。为了不激怒法子英,劳荣枝绑住了熊。因此不存在“合谋”一说。
但公诉人提出,熊家的邻居曾表示,案发前自家的电话线被剪断,且劳荣枝也供述过,剪断电话线的主意是她建议的。
后来,劳荣枝和法子英拿钥匙去熊启义家认门,杀害熊启义后,于当天凌晨再次潜入他家抢劫,杀害了熊的妻女。
“熊的妻子给钱了吗?”公诉人问。
“我后悔。”劳荣枝说。公诉人又问了一遍,并提醒劳荣枝正面回答问题。劳荣枝回答,“所以说我错了。”
劳荣枝坚称,法子英让她拿些财物就离开熊家,当时熊的妻女还躺在床上,法子英坐在床边。“我没想过他会杀人。”劳荣枝说。她还曾问过熊启义的情况,法子英说已经放了。这个说法和当年法子英的供述基本一致。
劳荣枝的辩护律师认为,熊案是法子英主导实施的,没有证据证明劳荣枝参与了杀人。
作案后,他们返回九江,把抢劫来的现金和手表留给法子英的二姐和妈妈,二人在法家住了几天后离开。
但由于案件已经时间久远,当事人多已遭到杀害,许多人证、物证已经无从查证,比如合肥案中关人的铁笼和几起案件中的凶器已经不在,且法子英落网后对犯案过程先后做出过不同版本的供述,因此目前,劳荣枝案仍有许多疑点找不到答案。
在温州、常州和合肥发生的三起案件中,劳荣枝也只承认协助、配合了法子英犯案,没有参与杀人,坚称协助也是被强迫的。但公诉人多次提到,有证据证明二人作案时属于分工合作,不存在胁迫。
比如常州的绑架、抢劫案中,受害者刘华——法、劳四起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曾说,他被绑架期间,听见劳荣枝对法子英说,我去取钱,如果一个小时没回来,你就把他杀了逃走。法子英说好。
还有合肥案。当年,劳荣枝利用坐台小姐的身份骗殷建华到出租屋,将其关进事先准备好的铁笼里,逼他掏钱。
劳荣枝说,把殷建华关起来前,她还帮忙把笼子从次卧搬到了主卧。“对不起,如果殷建华的家人听到可能会受不了。”劳荣枝说。
案件讯问期间,公诉人问劳荣枝,法子英怎么想到买狗笼。劳荣枝说,她后来知道,法子英是从一档法制节目中获得了启发,模仿别人犯罪。
为了吓唬殷建华,当年法子英随机找了小木匠陆中明,当着殷的面将其杀害,并冻在冰柜里。劳荣枝称她也没有杀害殷建华和陆中明。但检方认为,法、劳二人是合作关系,且劳荣枝物色对象,起到了关键作用。
法子英落网后也曾供述过,他去殷家取钱之前嘱咐劳荣枝把殷建华杀了。不过他很快翻供了,改口称殷建华是自己杀的。
“相由心生,我很想把口罩摘下来给大家看。”劳荣枝急着解释。
对温州案举证期间,公诉人当庭宣读了当年的证人证言,证词指向劳荣枝参与了对两名女子的抢劫。
“我不愿做的,我的尖叫声比两个小妹妹还大。”劳荣枝说。
庭审结束后,劳荣枝姐姐拦住法援律师的车,她认为此前劳荣枝拒绝家人请律师不是她的本意。王翀鹏程摄
受害人律师质疑劳荣枝“卖惨”
劳荣枝描述自己是一个“心智停留在21岁的人”,极其简单、依赖别人。连出去租房都会被别人骗钱。“你们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不逃跑,我那时候太单纯了。”后面,她又提到,当初被法子英胁迫犯案时,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找警方求助。
“法子英是如何胁迫你的?”劳荣枝的辩护律师在询问环节提问。但马上因“有诱导性”遭到了公诉人的反对,问题改为“这些年和法子英是如何相处的?”
劳荣枝在庭上控诉法子英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理造成严重伤害。之后的庭审中,她反复诉说这段悲惨遭遇。
劳荣枝说,法子英起初对她不错,每次见面都给她带点小礼物,比如糖果之类的。刚出去时帮她洗衣做饭。但没多久他就露出“真面目”。
她形容法子英是“扭曲”、“残暴”的人。她回忆,法子英强迫她发生关系,即使在她打胎、小产当天也不顾她的身体状况;他不允许别的男人对劳荣枝好,多说几句话就要被法子英打骂;在重庆时,法子英出去打麻将时会把她锁在家里,还经常对她施暴,大喊大叫,掐她的脖子,用拳头打她的头。她的头骨都凹陷一块,腿上也常年是淤青的。
“我就是他搞钱和性欲工具。”劳荣枝总结。后来,她对公诉人说,看到法子英被抓时觉得为民除害了。
这点大概是劳荣枝家属也没想到的。去年,二哥劳声桥曾对媒体猜测,法子英应该很爱劳荣枝,因为他们条件太悬殊,法子英肯定十分珍惜妹妹。
劳荣枝在庭审中多次声明自己在法子英的威胁下犯案。“如果这些受害者还活着,他们可以给我作证,我没伤害他们。”劳荣枝说。她几次在庭上提出要求测谎,审判员告诉她,测谎结果不能用作证据,不允准她的请求。
下午四点二十分,法庭对法、劳在合肥犯下的案件进行举证、质证。劳荣枝好像有些累了,说话显得有气无力,也不再极力辩解,“我劝过他不要犯罪,劝不动。”说完,开始掉眼泪。
12月20日,受害者家属朱大红和律师到达南昌。王翀鹏程摄
1999年,合肥案是劳荣枝和法子英共同实施的最后一起案件。朱大红的丈夫陆中明就是死于那起案件。
庭审中,坐在公诉人身后的朱大红一直面无表情,偶尔低着头。听到陆中明的案件时,她坐直了。陆中明遇害之后,朱大红一个人抚养三个年幼的孩子和一个老人,生活过得艰苦。但1999年法子英伏法时没有积蓄,她至今未获得赔偿。
朱大红的代理律师刘静洁对媒体表示,劳荣枝在庭审上的供述与此前在公安机关的供述有出入,“有避重就轻的嫌疑。”
在庭上,刘静洁问劳荣枝,你说你被法子英胁迫,当时你成年了吗?劳荣枝说是,我想赎罪。刘静洁接着问,这20年你有积蓄吗?你愿意赔偿受害人家属吗?你怎么赔偿?劳荣枝说愿意赔偿,但只有3万块,会尽其所有赔偿。
刘静洁认为,劳荣枝在庭上“卖惨”。“当年法子英的钱都被劳荣枝卷走了,不是她对被害人说一句‘对不起’就能免除处罚的。”